*阅读须知
杜方二人下车,钟鑫轻点油门,把车往前挪了十几米。
方孟韦脸上发烧,视线游移了一会不愿和对方直接对上,最后落在杜见锋刚才在车里换上的新鞋,方才有些炽热的心情冷了下来,心里发堵。
明明有这双,杜见锋方才还特意穿了一会被做过手脚的,只怕不是为了展示特务们的手段,而是想让他们听到一些他想让他们听到的。
睫毛颤了颤,方孟韦轻轻咽了口唾沫。
胸口缠成一团的,除了对上层的失望,还有一些不知道是同情还是心疼的东西。
——杜见锋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?
他不该如此。
他是个将军,是个本应在战场上浴血杀敌的将军,却被逼至此。
杜见锋皱眉。
方孟韦的制服外套和帽子已经脱掉了,白衬衫下的清瘦身躯,一如他每次见到他,仍然是倔强的挺拔,却不同以往的张弛有度,而像是一张绷得太紧以致于几乎要折断的弓。
他喜欢方孟韦,喜欢他的年轻,喜欢他的干净,喜欢他的明亮,喜欢他的风骨。
方孟韦让他这样一个从死人堆儿里爬出来的人,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美好。
——就像是秋末午后晒得人昏昏欲睡的阳光,拥在怀里,便别无所求。
以今日之复杂境况,他固然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感,怎么想的怎么说,但真没指望方孟韦回应,只是看看他清冷下略显脆弱的神情,心里发疼,脑子发热。
但回忆了一下方孟韦的拳头,他手指动了几下,最后收了回来,免得那张弓直接绷断。
他摸了一根烟出来,等待方孟韦说话。
杜见锋曾经历过的不比方孟韦少令人痛心几分,所以他明白,这是个独木桥,必须得一个人走过去。
方孟韦看不见杜见锋被墨镜遮住的眼睛,但以他对对方的了解,能想象到那里面的热切。
近来之事的确让他倍感茫然与孤独,连着今日大闹五人小组在内,全凭尚未褪去的少年热血心性与一身傲骨支撑。
他站得很稳,却不能否认身旁无人互相扶持的悲凉。
钟鑫把车开到了前面,杜见锋的警察小尾巴在拐上这条街之前就停下了。
这条住满政商名流的街一如既往地静谧无人,杜见锋逆光站着,身姿挺拔,立得稳稳的,仿佛永远不会离开。
方孟韦飘浮在半空中的心终于定了下来,还多了点淡淡的喜悦。
他突然把话题拉回到他今天对杜见锋说的第一句话,声音里带着点儿叹息一般的悠长味道:“卑……我不是劝你少抽么?”
杜见锋顿时放心不少,佯怒:“你小子管得真宽。”
方孟韦眉目深敛,伸手去夺对方手里那根尚未点燃的烟,貌似漫不经心答:“抽烟是闲事,外人的闲事我不管。”
那自己现在可以算内人了?
杜见锋偏偏头,嘴角往耳根跑,反手去握他手。
相触的肌肤温度灼人,方孟韦一震,随即不甘示弱地与对方角力,正努力时,冷不丁眼前一花,比手上更烫的温度在嘴唇上拂过,离开。
方孟韦心脏狂跳,猛地甩手,眼睛瞪圆,胸膛起伏几下,一股火冒上来,低声怒骂:“杜见锋你他妈疯了?!知不知道这是哪?!”
他并不排斥亲吻,但杜见锋未免太嚣张。
杜见锋愣了一瞬,放声大笑。
方孟韦反应过来了,红色一路从耳根蔓延至颈项,火气更盛,口不择言:“跟着你杜副司令真是……没好事!”
杜见锋也不气,嘿嘿乐:“跟了老子有什么不好?”
换了一个字,意思立刻变了。
方孟韦恼羞成怒,忍无可忍。
出拳前一刻,他听见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。
方孟韦回头,杜见锋扬眉。
程小云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,一如既往地温婉大方,淡淡的笑容很和善,却没有开口。
方孟韦与她关系素来不睦,但也不至于在此刻说些什么,又不知道她对自己和杜见锋方才的言行听到多少看到多少,紧张时习惯性地一舔唇,一眨眼,尽力维持平静声音,基于礼仪开口介绍二人:“咳,”他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程小云,“这是剿总的杜副司令。副座,这是我……我父亲的太太。”
两人见礼。
程小云说方步亭尚在病中,不方便见客,杜见锋也不端架子,笑着应了,说日后必定拜访,便告辞离去。
方孟韦转头进屋,程小云落后他半步,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方步亭的房间。
方步亭睁开眼睛嗓音有点哑:“怎么去这么久?”
他这话是问方孟韦,也是问程小云。
方孟韦没说话,程小云走到方步亭床边坐下,微微一笑,握住方步亭的手:“杜副司令送孟韦回来的,在门口多聊了两句,他还说等你病好了,要上门拜访。”
方步亭转头去看方孟韦。
他烧已经退了,虽然还稍显虚弱,目光还是让方孟韦感到了压力。
方孟韦清楚父亲这是心病,便不愿多谈:“是。”
方步亭知道方孟韦时常去见杜见锋的事,却没料到自己对儿子的判断出了失误,两人居然关系颇好:“杜副司令倒客气,只是孟韦,不要跟他走得太近。”
杜见锋一直与政治绝缘,而且虽然手里没有军权,但一来是嫡系将军,二来战争时他掌握的军队战后也一直在他亲信手中,如今终于出山任职,越是三不管,哪边也不沾,越让人不得不多想。
方孟韦抬头看着父亲,眼睛里透着固执:“他至少不会害我。”
方步亭静静地看了小儿子一会,颔首,没有接他的话:“我睡一会,你也累了,去休息吧。”
他盯着方孟韦离开时轻轻带上的门,问程小云:“你怎么想?”
程小云微讶——杜见锋身份特殊,所以他和方孟韦的交往其实牵涉颇多,而方步亭一向不与她讨论这些事。
她心思转了几圈,最后拣了最稳妥的话来答:“孟韦也不是小孩子了,他是懂事的。你自己的儿子,你最了解。——不是说累了吗?睡会儿吧,我在这守着你。”
“……嗯。”
门外,杜见锋坐在车后座,问钟鑫:“开这么远干什么?”
钟鑫一笑:“属下这是为您着想。”
杜见锋冷哼一声:“看见什么了?”
“非礼勿视,非礼勿视,我什么都没看到。”
二人目光在后视镜碰撞一下,钟鑫腹诽:又不是没看过,上次您还挨了拳头呢。
杜见锋瞪眼,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,只好说:“撇去身份不说,你小子还算是个不错的副官,就是说话总文绉绉的,老子听了就烦。”
钟鑫不服气:“那方副局长不也是么?”
杜见锋看在他在开车的份上忍住了自己的巴掌:“那能一样吗?!那是老子亲过的人,亲过了就得讨回家当媳妇儿,懂不懂?!不懂就闭嘴!”
钟鑫直乐:“您跟我说没用,您跟方副局长说去啊?您一当人家面说点甜言蜜语,不是发火就是紧张,这表现不及格啊。”
“胡说八道!老实开你的车吧,老子回去再抽你。”